柳下溪有一个打发旅途无聊的好习惯:人物、风景写生——速写的那种,即铅笔绘草稿图。
他的速写本是自己用较厚的白纸裁成16开装订的。南水县白纸便宜,水乡的河洲上有大片大片的芦苇,造纸厂就有好几家。
训练绘画技巧,临摹是初步,主要学习名家用笔上色的技巧;写生则训练个人捕捉事物形态。用笔表达事物的美态,需要长期累积绘画经验。“成竹于胸”与“心手相应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,柳下溪最初学习素描时,就喜欢在人多的车站、商场、公园写生,一是练习,二是观察人的表情。
“噫?”
“怎么了?”邹清荷嘴里正含着桔片,声音特别含糊,他在吃特意为他留的小蜜桔,真甜啊,跟家乡的桔子不同,特小个儿,还籽儿大,却甜得过分。
“我的速写本呢?”速写本他一共带了二本,都是新的,先前有拿出一本绘过那些丢了东西的旅客和列车员的肖像素描,为了顺手,他把速写本放在背包的最外层,怎么就没有了呢?
季佳双手摊开,疑惑道:“没有人会偷它吧,又不值钱。”
复丽芬迷茫地用手撑着头,想了想:“你们两个离开期间,我去过一趟洗手间。大约有六分钟吧,因为要排队。后来,他(指着季佳)送那位女列车员离开了十多分钟的样子,为了不让人坐你们的座位,他把你们的行李放在位子上了。我的视线离开过行李,记得有旅客跟推着餐车的列车员吵起来了,我看了会热闹。”
“偷你这些东东连报警也没有人受理。”季佳撇嘴。
柳下溪稍稍翻看了行李,说得是,其他东西都在。
他拿出新的速写本,拿起笔来。这次他坐在里面,复丽芬没有过来看他的画。邹清荷伸过脖子来看,心里蛮羡慕的,可惜他没有绘画天分,怎么画都只是鬼画符。柳大哥有好几本都是以他为模特儿呢,画得真好!
这次柳下溪笔下画的是先前发生偷盗事件的车厢里人的素描,简略几笔,人物活生生的像是要跳出来似的。
“一双鬼眼跟照相机似的。”季佳这样形容过柳大哥的素描。
柳下溪明白,自己的记忆储存时间不长,所以才喜欢用素描的方式记载自己见到的事物,绘画也算是增进记忆力的符号啦。
“玩扑克!”百般无聊的复丽芬拿出两副扑克牌,她眼巴巴的盯季佳然后到邹清荷,盯得这两人头皮发麻。
邹清荷摆手,他兴趣不大。季佳无所谓,他爱热闹就响应打扑克的邀请:“看看有没有别人想打牌的,去其他桌找牌友。”看得出柳下溪不想打牌。
“快走!”柳下溪没好气道。
“他们真的四处拉人打牌啊!”邹清荷感叹,出门在外,他可没有那份胆识主动搭讪陌生人。
柳下溪用空出的手来揉揉他的头: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个性,你这样已经很好了。”
季佳他们找到了牌友之后,就赖在人家的座位不回来了。
换了一个人坐到对面,四十岁上下吧,白色斜纹的衬衣扎在灰色长裤里,棕色的皮带松松的,衬衣的一部分还跑了出来,长时间坐车很疲倦,长袖撸在肘上了。弯着身,怀里紧抱着黑色的皮包,笑得有点怯意,目光总是在闪避什么,坐下来后又对邹清荷笑了笑。
窗外完全黑了,偶尔点点灯光闪过,串成流动的韵律。
一看表已经快十点了。
柳下溪还在画画。
邹清荷睡意浓浓,自从高考过后,他一直没有好好的饱睡一觉。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少,歪着头靠在座背上,耳边只有“轰轰”的列车划过铁轨的声音。
邹清荷头靠在柳下溪的肩上,让他笔峰歪了一下。
柳下溪把清荷的头移了移,清荷清醒了一下,坐正身子,继续闭上眼睛。
柳下溪这才注意到,他的双腿完全麻木了。狭窄的桌下空间塞满着行李,腿可怜地蜷缩着没有自由,看了下腕表,快午夜了,行程的一半还没到。他站起来,对面的人立即睁开眼睛,警惕地扫视他一眼,把手里的包搂得更紧了。
柳下溪在走廊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,去上厕所了。
柳下溪从厕所回来,对面那人顿时睁开眼睛,那份特别小心的样子,真把他当贼防了,有点想笑,难道自己看起来那么像坏人么?
清荷靠着窗,风翻着他的衣领。
回望整节车厢,不少人都是萎靡的,到了时候人们的生物钟逐渐休息了,只有季佳他们在远处热闹地打牌。
柳下溪坐下来,揽过清荷的肩,让他倒在自己的膝上,脚蜷在座位上,这样睡起来舒服些。
他也有些睡意,闭上了眼睛,把腿伸在走廊。
他睡眠一向很浅,腿伸到走廊,经过的人很不方便,会有人不小心踢到,自然就会有人低声的咒骂抱怨。
柳下溪收回腿是深夜三点四十,火车进入了中途站。
清荷也醒了,柳下溪拍拍他的肩:“继续睡吧。”
事情发生的很突然,一点预警也没有。
有两名旅客下车,男子已经快到门了,女子还在后面系凉鞋带子,柳下溪只略略撑开了一丝眼皮便重新闭上了。
对面中年男子本来警惕的神色,也已经开始放松下来。
女子突然冲上来,抢夺中年男子怀里的黑色皮包。一瞬间,等柳下溪睁开眼睛,膝上的邹清荷立起身来时,那女子已经把包抢到手,丢了出去,门口的男子接到后立即跳下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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