兰菽的声音虽低,却还是被临近的许多人听到了。
“兰族长,这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一群人凑上近前,捏着鼻子问道。
兰菽沉眸不语,只恭敬告罪道:“抱歉扰了诸位大人雅兴,时辰不早了,兰菽带诸位大人下山吧。”
所有人面面相觑,好容易耗费了半个多时辰的工夫,才爬到这四分之一之处,只能勉强算个山脚,大家还都在兴头上,怎得就赶客了?
莫不是在戏耍他们?
“既上了圣山,便没有不参拜各陵而中途下山的道理,这是对天家不敬。兰族长如此独断,莫不是真将这地方当做了自家底盘?今日之事若没个说法,我等定要去御前,争个分明!”
兰菽连称“不敢”,却依旧坚持请他们离开。当即,许多人都冷了面色,盯着他不言语。
两方僵持了下来。
曹言华身着一身布衣,跟在队尾。因只是个从八品的拾遗,兰氏相约,他位卑不得不应约。可辛苦攀了半日,却也入不得小亭,只得寻了棵树倚着休息。
只是那位置靠近石阶,被臭味熏了个倒仰,正想远远躲开,却突然想起曾在御前的听闻,一拍大腿,指着兰菽恼得叫骂起来。
“大胆兰菽!这气味分明是皇陵入口被打开的警示气味,你们兰氏护卫不周竟然让人偷偷打开了皇陵!还想诓骗我等下山!”
听闻此言,众人面色皆变。
可看到兰菽面色沉沉,曹言华所言定是不假。
皇陵于山上星罗棋布,兰氏族人不过五十余众,自然无法一一看顾。
而这山谷地,形势奇妙,山风自上而下都会凑到低处,此时这气味恐怕也传到了园中。
倒是个警示的好法子。
崔泉当先站了起来,不待兰菽辩解,踏上石阶,朝着山后而去。
兰菽也没想到,崔氏一族的人竟如此直接。待回过神追过去时,早已错失了阻拦众人的最佳机会。
先帝陵寝前,臭风扑面,崔泉怒容满面,指着追过来的兰菽怒骂道:“你们兰家究竟是如何守卫皇陵的?!竟让盗贼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进来!”
兰菽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群人,因位置所限,看不清发生了什么。只站在远处,妄图躲开腥臭味,又不甘心地伸长了脖子想看清发生了什么。
还未等兰菽争辩,崔泉又靠近了他几步,众人这才看清了崔泉身后,先帝陵寝的万寿壁上,赫然一个黑黢黢的大洞。那些臭味,果不其然是来自于此。
有人盗陵。
兰菽苍白着一张面孔,急急道:“是兰菽的不是,根据这气味,此洞应当是刚挖开不久,贼人定然还在里面。当务之急是先擒住贼人,届时圣人与诸位大人要杀要罚,兰菽任凭处置!”
一番话切意耿耿,崔泉思忖一番,这的确是当下最好的法子。
“除此之外,我定会禀明圣上,交由圣上定夺!”
“不敢欺瞒圣人,”兰菽垂首意恭:“只是若真有贼子匿于陵寝之中,为诸位大人安全计,还是先行离开比较妥当。”
“兰族长自方才起,便一直想让我们离开,仔细想想,圣山皇陵防卫森严,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盗陵者,该不会是你们监守自盗,被我们捉了个现行吧?”有人不满,捏着鼻子摇头晃脑。
兰菽后槽牙紧了紧,这些朝中老不死的混子,已经习惯了遇事先反驳,将所有的过错推到别人身上。往日里,他对这些人之所为恨咬牙切齿。
可今日却刚好,要演好这出戏,他们是必不可少的台上客。
“烦请诸位大人退到观景台,兰菽会寻来族人拱卫此处,定会确保诸位大人的安全。”
兰菽想得周到,帝王陵寝自然不可随意踏足,如今只能用这守株待兔之计,兰家寻人来守住这离开的唯一路径,瓮中捉鳖。而朝臣们当下并不信任兰菽,为免牵连于今日之事中,自然会留在此处直到捉到贼人。
一切顺理成章。
兰菽见众人离开,他落在最后,看着那黑黢黢的洞口,似是看着一块即将被快刀剜去的死疮,灰败的面上多了一丝奋然的潮红,更添了几分诡异。
今日过后,这计划才算是完成了一半。
兰菽悠然转过身打算跟上前面的人,骤然之间,一声巨响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,穿过每一条山缝林隙,尘飞石动,天地间一片昏暗。兰菽连五指都辨不得,只能听到黄沙漫天,其间夹杂无数朝臣们的惊呼声,似惊潮一般朝兰菽涌来。
逾一刻许,震乱稍定。
兰菽强撑着快到极限的身体,跌跌撞撞地朝着惊呼声传来的观景台而去。
一层锦绣被晃倒在观景台上,那些绫罗锦绣还兀自呻吟着,兰菽顾不得那么多,只沉着脸,踮着脚尖尽量避开人,沉目凝望着山下。
“方才是.......地龙翻身?”一朝臣勉力拽出自己的袖子长袍,扶着冠帽勉强站了起来。
“快看!是峡谷!”
褐烟将歇,峡谷似与方才登高远眺时有所不同。
山下的人们似蚁儿一般,有些人显然是伤重了,捂着伤处在地上挣扎,四脚朝天。另一些人因着方才的地动,朝着峡谷聚了过去。还有一些,停在原地,似是在弯腰捡拾什么。
“这到底是怎么回事!?”一群人七嘴八舌,强拽着兰菽。
兰菽立在原地,嘴唇阖动,却发不出声来,像是庙台一侧被匠人随意涂上了一层白漆的小鬼,不均匀的白色里,透出许多泥胎原色来。
崔泉却还算冷静:“都嚷嚷什么?还不下山护驾?”
大家这才回过神来,互相搀扶着朝山下而去。
兰菽骤然回神,想要阻拦,却已是来不及。
幸好山下园中还有兰氏族人看守,若能在那时抓住下山的玉浅肆,虽不似现在这般抓现行来得妙,倒也有些转圜余地。
亟待下了山,穿过那园子,他们才明了方才的人们在捡什么。
满地的瓷陶金器碎片,还有些铜钱。
崔泉捡起一块铜钱,上书“和昌通宝”。
“和昌”,是先帝年间的年号。先帝故去后,朝廷专铸了一批新宝,置于陵寝之中。
难道是方才的贼人?
一群人再也顾不得对着兰菽大呼小叫,急朝着峡谷而去。
没走几步,一侧小院的门被打开,粟娘扶着一女子买了出来。
“发生了什么?”玉浅肆气息微弱,面色苍白,正靠在粟娘的肩上,满目疑惑地望着行色匆匆的一行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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