左慈抚摸着自己的脸,但是他能够摸到的不是人的肌肤,只有坚硬的木质。他开口说话,发出的,却是连自己都陌生的低沉嘶哑的声音。
冲天楼的大公子还活着,但是这仅仅只有几个人知道而已,对外,却从不曾提起。不,烟雨阁之乱,是玄狼门和幽冥教的恩怨,完全是玄狼门所为,冲天楼的大公子根本不曾出现在烟雨阁,也就不该有过任何与死亡有关的传言。
除了寥寥的几个人之外,冲天楼中的人只道大公子外出未归,而楼中多了一个神秘的“客人”。即使有下人偶尔见到那个鬼一样的面具人,又有谁会把他和那个总是斯文微笑的大公子联系在一起?
左慈没有回冲天楼,只带着大批钱财一个人从冲天楼消失。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——报仇,他要凤,死无葬身之地。
他走出房间,厚暖的毛裘抵御着冬天的寒冷,不知什么时候,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。他看着院子里被捆在木架上的人,面具之下浮出一个狂妄的笑容。如今,他再不需要那张笑眯眯的斯文面具,因为他一生也摆脱不了这张冰冷坚硬的面具。无论面具之下是什么样的表情,都不会有人看到。
“凤大人果然令人敬佩,这么多天,连吭也不曾吭过一声。只为了一个女子,英雄折腰,还真让我想要感动一把。若你每次在杀人前能想一下你所杀的,也许也是别人如此宝贝着的,就不会有今天的下场。”
白雪皑皑,院子里的积雪只没到鞋面,平整干净得连一个脚印也没有。
凤的身上落着薄薄一层雪,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渗入伤口,混着一丝淡淡的红,从那因为寒冷而停止了流血的伤口处流下,在脚下的白雪上洇开一片浅浅的红色。
左慈踩着积雪走下去,平整的雪在脚下发出挤压的声音。脚印一路来到凤面前,左慈伸手弹掉凤肩上微红的雪,细长的手指狠狠抓进凤肩头的伤口——凤只微微蹙眉,连眼也未曾抬一下。左慈看着自己手指上沾着的细小红色冰茬,冷笑一下,“看来天气是太冷了些,凤大人的感觉也变得迟钝了——来人,准备热水,要慢慢的,给我往伤口上浇!”
凤看也没有看他一眼,身上的伤口因为下雪已经冻住,冰冷麻木得几乎感觉不到太多疼痛。滚热的热水浇上来,宛若针刺一般扎进皮肉深处……
现在的情景,在他自愿被俘的那一天就已经料到。这些都不算什么,在极乐天,他见过许多更变态的手法,而左慈虽然阴险狡诈,但也不过为报仇泄愤,最后的结果,也不过就是死。
但是对于左慈来说,最恨的,就是凤这种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。好像那些伤都不在他身上,好像这个人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痛。
热水一桶一桶的浇下去,冻住的伤口化开,然后变冷,再结冰。但是热水的刺激恢复了痛觉,对于伤口处已经冻得坏死的皮肉,更是没有好处。他心中暗笑,人若命不久,何必在乎皮肉。只是不知道,宁弦是不是在四处找他——如他这般突然消失不见,宁弦需要用多久的时间,才能够忘记他这个人?对于伤心,对于离别,他一向是不太懂得的。也许,还要很久,宁弦才会彻底忘记两个人曾经在一起的日子。在那之前,会有人陪着她吗……她人在教里,有其他的人在,应该是没关系的……
忘了他吧,若他不能再回去,忘记他,对宁弦来说才是最好的。
纵然他的皮肤苍白,嘴唇青紫,但是神情却不曾变动过丝毫,连拿着热水不断往他身上浇的人都忍不住手抖。
左慈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所在,他只身一人从冲天楼出来,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雇来的。现在这种事,那些高价雇来的高手自然是不屑做,因此在做的都是一些不入流的混混,哪里见过这种手段。在左慈吩咐了只要伤口完全冻住就再浇开,回房之后便忍不住窃窃道:“真是造孽……那个人出手那么阔绰,原想就不是什么好差事,只是我家婆娘就快生了,想赚两个钱养儿子才接下这个活,哪知道要造这个孽……”
“六哥,还是别说了,叫那主听见,实在是怪吓人的。”
虽然他们这几日从左慈片段的话语中也听出了个大概,但是在他们的观念里,要报仇,上去捅一刀子解决了就算了,何必如此大费周章,大冬天的躲到这偏僻山上的宅子里,还不许任何人跟外面联系。
看着眼前这人的脸色,怕是也离死不远了,老六暗暗念叨,“老弟你可别怪我们,都是拿钱办事,你这么活着也是遭罪,不如早些去了,你轻松了,让我们也早完差事好回家去,我家婆娘还等着我回去……”
凤缓缓睁开眼睛,似乎是听到了他说的话,吓得那人忙退了几步。虽说只是个被折磨得半死的人,但是这几天的折磨下来居然还没有死,这件事本身也都怪吓人的。他还在想着说点什么话补救,却听那人开口,似乎是问他,又似乎自言自语道:“有人在等你吗?”
“是、是啊……我家婆娘就快生了,等着我回去……”
“我也还有人在等我回去……”只是,却不知道要那个傻丫头等多久……不管等多久,都不会有结果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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